【安徒生童话】152-幸运的贝尔

“我相信你拥有足够的涵养,不致于这样无理地评论一位女性,”贝尔说,“你应当尊敬她,何况你经常拜访她。我不想再听这些话了!”

“你想怎么办呢?”菲尼克斯问,“难道你想决斗吗?”

“我知道你曾经学过这个,我没有学过,但是我会学会的!”说完,他离开了菲尼克斯。

过了一两天,这两名出生在同一幢房子里的孩子——一个出生在一楼,另一个出生在顶楼——他们又相遇了。菲尼克斯和贝尔之间就像从未发生过争吵似的。他们的对话十分客气,同时又直截了当。

“这是怎么一回事?”菲尼克斯说,“最近我们闹了点儿小别扭,但是人总有开点玩笑的时候呀,这并不是举止轻浮!我不愿别人对我怀恨在心,让我们言归于好吧!”

“你能原谅你自己吗?你把我们都该尊重的那位夫人说得如此不堪!”贝尔说。

“我说的是老实话!”菲尼克斯说,“在上流社会中,人们的谈话会变得尖酸刻薄,然而本意并不是那么坏!这正如诗人所说,是加在‘每日必餐的、枯燥无味的鱼’上的一小撮盐。所有人都心存一点恶意。亲爱的朋友,你也可以撒一小撮盐下去,撒下天真的、少少的一小撮盐,刺激刺激一下无聊的日子!”

不久后,人们又看到他们并肩而行。菲尼克斯知道,在过去,年轻貌美的姑娘从他身旁经过总是瞧都不瞧他一眼;但现在她们都会注意他了,因为他同“舞台的偶像”走在一起。舞台灯光的光芒永远照耀着主角和恋人,哪怕他是白天走在大街上,这道光芒依旧笼罩着他。绝大多数的艺术家都如同天鹅一样,他们最好的时刻是在他们演出的时候,而并非当他们在街道上或是广场上散步的时候。当然也会有例外存在,我们年轻的歌唱家就是这样。他舞台下的风度,决不会影响他表演乔治·布朗、哈姆雷特和罗恩格林时印在观众心中的形像。不少年轻的心把这种诗和音乐的形象融成一体,与艺术家本人统一起来,甚至将他理想化了。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正是如此,而且觉得十分开心!他对自己的艺术和所拥有的才华而感到幸福,但是年轻幸福的脸上有时也会笼罩上一层阴影。于是钢琴便弹奏出了这样一支歌:

一切都会消逝,

青春、希望、朋友。

一切都会像风一般溜走,

全都一去不回头!

“多么凄凉啊!”寡妇男爵夫人说,“你是如此幸运!我从未见过一个像你这样幸运的人!”

“梭伦〔27〕曾说过,在一个人没进入fenmu之前,就不能称之为幸运的!”他回答,同时在他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假如我没有愉快和感恩的心情,那绝对是一种罪过。我并非如此。我感谢上苍赐予我的东西,但我对它的评价却与他人不一样。凡是能冲上去的、能迸发出的焰火,都是美丽的!同样的,舞台艺术家的工作也是昙花一现。永恒不灭的恒星与瞬间即逝的流星相比,总是容易被忽视。然而,当流星消逝时,除了一条记载之外,它不会留下其他任何痕迹了。下一代人不会知道、也无法想象那些曾经在舞台上迷住他们曾祖父母的演员。青年人或许会大肆称赞黄铜的光泽,正如老年人曾经一度称赞过金子的光彩一般。诗人、雕刻家、画家、作曲家所处的地位,要比舞台艺术家有利得多,尽管在现实生活上,他们遭受了难以忍耐的困苦并且总是得不到应有的承认,而从事表演艺术的艺术家们过着富足的、被人崇拜的生活。人们会因为崇拜色彩明亮的云朵而忘记太阳,然而,当云朵消逝之后,太阳会照耀在天空,带来永恒的光明。”

他坐在钢琴前,即兴创作了一首从未有过的、思想澎湃而富有力量的曲子。

“美极了!”寡妇男爵夫人打断了他,说,“我仿佛听到了一生的故事!你把心中的思绪用音乐唱了出来!”

“我想起了《天方夜谭》,”那位年轻的小姐说,“想起了那盏幸运的神灯,想起了阿拉丁!”她用那双无邪的、饱含着泪水的眼睛凝望着前方。

“阿拉丁!”他重复这个词。

那天晚上是他生活的一个转折点,无疑是新一页的开始。

在这一年如流水般的岁月里,他又遭遇了什么呢?新鲜的光彩从他的脸庞上逝去了,然而他的眼睛比从前明亮了许多。许多个夜晚,他辗转难眠,但并不是和许多的艺术家一样在狂欢、嬉戏、豪饮。他变得更加沉默,但是更加快乐。

“你在沉思什么呢?”他的朋友——歌唱大师问,“最近,你有许多心事瞒着我!”

“我在想,我是如此幸运!”他回答,“我在想那个穷苦的孩子!我在想阿拉丁!”

十七

按一个穷人家孩子的愿望来衡量,贝尔现在的生活绝对算得上是幸福快乐了。正如菲尼克斯曾经说过的:贝尔很富裕,可以阔气地招待他的朋友。他也在考虑这件事情,他想起了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母亲和祖母,他要举行一次三个人的聚会。

这是一个美丽而和煦的春日。贝尔邀请两位老人坐马车去城外郊游,同时参观歌唱大师新买的一座小屋。在他刚刚上车时,一位衣着寒酸、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走了过来。她手中拿着一封由霍夫太太署名的介绍信。

“你不认识我了吗?”女人说,“我就是‘小卷毛’啊!现在卷发没有了,曾经那么浓密的卷发全没了。然而好人还是有的!我们俩曾一起演过一出芭蕾舞剧。你的境遇比我好多了,现在你发达了,而我却已经失去了两个丈夫,再也不从事舞台工作了!”

介绍信的内容是,请求贝尔送她一台缝纫机。

“我们一起演出过哪一出芭蕾舞剧呢?”贝尔问。

“《巴杜亚的暴君》,”她回答,“我们在里面出演两个小侍从,穿着蓝色天鹅绒的衣服,戴着无边帽。你记得小玛莉·克纳路普吗?在那个队列中,我就走在你后面!”

“而且你还踢过我的小腿!”贝尔笑着说。

“真的?”她问,“那我的步子确实迈得大了些。然而你走在我的前面,走得很远!比起用腿,你更善于用你的脑袋!”她掉转过她忧郁的脸,温柔地瞥了他一眼。她相信自己的恭维话说得很得体。

贝尔是慷慨的,他答应送她一架缝纫机。那些把他赶出芭蕾舞道路、却使他得到了更好的发展的人之中,小玛莉确实要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

很快他来到商人的屋子前,爬上母亲和祖母所住的顶楼。她们已经穿上了最好的衣服,恰好霍夫太太正拜访她们,因此她也被邀请了。她心中还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写了一张给霍夫先生的便条,于是说她接受了邀请。

“贝尔总是受人恭维的!”她说。

“这次出行也十分讲究排场!”他的母亲说。

“我们坐着一辆如此漂亮而舒适的车子!”祖母说。

离城不远,在御花园附近有一幢舒适的小房子。它四周生满了葡萄藤、玫瑰花丛、榛子树和各种果树。马车在这里停了下来,因为这里就是那座房子。一个老太太前来接待,她同母亲和祖母很熟悉,因为她经常帮她们洗衣服熨衣服。

他们参观了花园和屋子。这里有一件十分有趣的东西:一间种满了美丽花朵的玻璃花房,它和起居室相连,通过一扇活动门连接在一起。

“这很像一扇侧面布景!”霍夫太太说,“只消用手一推,它就消失不见了,坐在这里就像是坐在鸟笼里似的,四周全是花草。这里被称为——冬日花园!”

睡房的风格也很令人愉快,长而厚重的窗帘、柔软舒适的地毯,此外,还有两把看上去就很舒服的摇椅,贝尔的母亲和祖母都跃跃欲试。

“坐在上面,整个人就要变得懒洋洋的!”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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