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069-没有画的画册

第十九夜

“我向下望,看到了一个大剧院,”月亮说,“观众挤满整间剧院,因为今天有位新演员首次登台。我的光照射到墙壁上的一个小窗户上,一张化过妆的脸孔正紧贴着玻璃窗——那正是今晚的主角。他的武士胡子密布整个下巴,可眼中却闪现出泪花,因为他刚刚被观众嘘下了舞台,而且确实是他的错误。这个可怜的人!在艺术的国度中,人们遵守着优胜劣汰的规则。他对舞台怀有深厚的感情,他爱艺术,可艺术不爱他呀!

“催场的铃声响了。关于他角色的舞台提示为:‘主角以英勇而豪迈的姿态出场。他只得再次出现在观众面前,成为他们大笑的对象。当演出结束后,我看到他裹在外套里悄悄地溜走。道具工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我跟在那可怜人身后,回到他的家中。

“上吊一点也不光荣,而毒药也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我知道,这两种办法他都想到了。他在镜子里端详着自己苍白的脸,眼睛眯缝着,看看作为一具shi体是否还像个样子。尽管一个人正在遭遇极度的不幸,但这并不能阻止他装模作样。他心里想着死,想着自杀。我确定他在自我怜悯,因为他哭得那么伤心。然而,若是一个人还哭得出来,他也就不会自杀了。

“从那天起,时间过去了一年。又有一出戏要上演,是在一个小剧场里,而且由一群低微的旅行艺人来演。我又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那张化过妆、下巴贴了卷胡子的面孔。他抬头望了我一眼,报以一个微笑。就在一分钟前,他再度被嘘下舞台——被一群可怜的观众嘘下了一座可怜的舞台!

“今晚,一辆寒酸的灵车驶出城门,后面没有一个人送葬。那是一个自杀者的灵车——就是那位贴了胡子、被人嘘下舞台的主角。他只有一个车夫朋友,除了我的光线之外,没有一个人为他送行。这位自杀者的shi体被投进教堂mu地的一个角落。不久后,他的fen头上会长满荆棘,而mu地的看守还会把别的fen上清理下来的荆棘和枯草扔在它上面。”

第二十夜

“我去过罗马,”月亮说,“在城中央那七座山中的一座山上,堆砌着皇宫的废墟。野生的无花果树生长在墙壁的裂缝中,灰绿色的大叶子遮挡了墙壁的惨景。在瓦砾之中,驴子踏了满蹄的桂花,在无花的蓟草上嬉戏着。罗马的雄鹰曾从这里飞向海外,发现并征服了其他国家。如今,这里有一道门,它通向夹在两根残柱之间的一幢小小的土房。长青藤爬满歪斜的窗子,如同吊丧的花圈。

“屋里住着一个老妇人和她年幼的孙女。现在,她们是皇宫的主人,为游人介绍这片豪华的废墟。皇位曾经所在的那间大殿,如今只剩残桓断壁。置放王座的地方,如今只剩一颗柏树撒下的长长的影子。支离破碎的地板上堆起了几尺高的黄土。每当暮钟响起,那位小姑娘——皇宫的公主——时常坐在这里的凳子上,她把旁边一扇门上的锁孔称为——她的‘角楼窗’。从这扇窗子望出去,她可以看到半个罗马城,一直看到圣彼得教堂〔30〕宏伟的圆形屋顶。

“这个夜晚,周围像往常一样寂静。那个小姑娘走到我的光辉下,她顶着一个汲满了水的、古代的陶制水瓮。她赤着脚,短裙和衣袖都破了洞。我亲吻着她美丽而浑圆的肩膀、乌黑的眼睛和闪亮的头发。

“她走上那些陡峭的台阶——它们是用碎砖和碎大理石砌成的。蜥蜴在她的脚旁害羞地溜走,她一点儿也不怕它们。她举起手来去拉响门铃——皇宫门铃现在是一条拴在绳子上的兔腿儿。她犹豫了一下,似乎若有所思,或许是想起了教堂里那位满身豪华的婴儿——耶稣基督。那里的银烛台明亮地燃烧着,她的朋友们就在那里唱着她熟悉的赞美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在思考的事情。没过多久,她重新上路,但却摔倒了,陶土烧制的水瓮从她的头上跌落下来,在大理石台阶上摔成了碎片。她不禁放声大哭——皇宫里的美丽公主居然为了一个不值钱的破水瓮而哭泣。她打着赤脚站在那儿哭,始终不敢拉响那条绳子——作为皇宫门铃的兔腿儿!”

第二十一夜

月亮已经有半个来月没有探望我了。现在,我又见到他了,他依然又圆又亮,缓缓升入云层之上。现在,请听听听月亮讲给我的的故事吧!

“我注视着一支商队从费赞〔31〕的某个城市走出来。在沙漠边缘的一片盐池上,他们停了下来。盐池像一片冻结的冰湖似的在发光,只有一小片地方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流沙。旅人中最年长的一位——他腰间挂着一个水葫芦,头上顶着一个没有发酵过的面包——用手杖在沙子上画了一个方格,同时在方格里写下《可兰经》中的箴言。随后,整个商队就离开这片献给神的地方。

“一位年轻的商人,我能从他的眼睛和清秀的外貌中看出他是一个东方人,他若有所思地骑着一匹气喘吁吁的白马经过。或许他在思念年轻貌美的妻子,那是两天前发生的事:一匹用毛毡和贵重披巾装饰着的骆驼载着美丽的新娘绕城走了一周。当时在骆驼的周围,鼓声、琴声奏出了音乐,女人们唱着歌,响起礼枪——新郎放得最多、最热烈。而现在,他正跟随着商队穿越沙漠。

“一连好几个晚上,我都留意着这队人马。我看到他们在井边、在高大的棕榈树之间休息。他们用刀子宰杀倒下的骆驼,在火上烤着吃。我的光芒令滚烫的沙子冷却下来,同时让他们看到那些黑石——无垠沙漠中的死岛。在这段没有路的旅程中,他们没有遇到心怀不轨的敌人,没有遇到暴风雨,也没有遭到夹着沙子的旋风袭击。

“家中那位年轻貌美的妻子在为她的丈夫和父亲祈祷着。‘他们是生是死?’她向弯弯的我问道;‘他们是健康还是疾病?’她向圆圆的我问道。

“现在,沙漠已经在商队身后了。今晚,他们坐在高大的棕榈树下,有只白鹤在拍打着修长的翅膀,鹈鹕在含羞草后凝视着他们,茂盛的灌木像是被大象用笨重的脚践踏过一样。一群黑人在市场上赶完集之后正在朝家的方向走去。用铜扣来装点黑发的、穿着黑色袍子的女人们在驱赶着一群满载的公牛,赤裸的黑孩子在牛背上睡着了。除此之外,还有个黑人正牵着他刚买回来的幼狮。他们靠近这支商队,年轻商人安静地坐着,心里念着自己美丽的妻子,在黑人的国度里眷恋着在沙漠彼岸他那朵芬芳的百合花。他抬起头来,然而……”

就在这个时刻,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紧接着又是一片乌云。这天晚上,我再没有听到月亮讲的故事。

原创文章,作者:Midlight,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story.panziye.com/533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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