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070-香肠栓熬的汤

一、香肠栓熬的汤〔1〕

“昨天有一个盛大的晚宴!”一个年老的母耗子对一个没有参加这盛会的耗子说,“我的位子和老耗子王的宝座间隔二十一个座位次,你看,我的位子也不算坏吧!你要不要听听菜单子?上菜的次序安排得非常好——发霉的面包、腊肉皮、蜡烛头、香肠——接着同样的菜又从头到尾再上一遍。这简直等于两次连续的宴会。大家都很开心,闲聊着一些愉快的话题,像跟自己家里的人在一起一样。到最后大家吃光了所有的东西,只剩下香肠尾巴上的香肠栓。于是我们就聊起香肠栓来,后来就谈到了‘香肠栓熬的汤’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听说过它,但是谁也没有尝过,更谈不上如何熬制了。于是大家提议:谁能发明这种汤,就为他干一杯,因为这样的人简直配得上做一个济贫院的院长!这句话很风趣,不是吗?这时老耗子王站起来说,谁能把这种汤做得最好吃,他就把她立为皇后,期限为一年。”

“这倒不错!”另一只耗子说,“不过到底该怎么做这种汤呢?”

“是啊,怎么做呢?”这正是所有的母耗子——不管年轻的还是年老的——都在想的一个问题。她们都想当皇后,但是她们却怕麻烦,不愿意跑到外面的世界去学习做这种汤,而现在她们却不得不这样做了!不过每个耗子都没有离开家和熟悉的角落的胆量。在外面谁也找不到乳饼壳或者臭腊肉皮来吃。不只是挨饿,可能还会被猫活活地吃掉呢。

毫无疑问,大部分的耗子都被这种想法吓住了,不敢到外面去寻找做汤的方法。只有四只耗子站出来说,她们愿意到外面去。她们尽管很贫穷,但是年轻而活泼。世界有四个方向,她们各自朝一个方向出发,就看谁的运气最好了。每一位都带着一根香肠栓,为的是不要忘记这次旅行的目的。她们把它当做旅行时的手杖。

她们是在五月初出发的,到第二年五月她们才回来。不过只回来了三位。第四位不见了,也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然而,决赛的日子就要到了。

“最愉快的事情也不免带着些许悲伤!”耗子王说。他下了一道命令,把周围几里范围内的母耗子都请过来聚集在厨房里。那三位旅行归来的耗子单独站成一排。至于那个失踪的耗子,大家为她竖了一个香肠栓,上面挂着一块黑纱作为纪念。在那三只耗子没有发言以前,在耗子王没有作补充的讲话以前,谁也不能发表意见。

现在我们来听听她们的故事吧!

二、第一只小耗子的故事

“当我出去闯荡世界之前,”小耗子说,“正像许多与我年纪相仿的耗子一样,我以为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东西。不过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一个人要花许多年的工夫才能做到这一点。我立刻动身去航海。我坐在一条开往北方的船上。我听说,在海上当厨子的人要能够随机应变。不过如果一个人有许多腊肉、整桶的腌肉和发霉的面粉的时候,随机应变就变得很容易了。人类吃得可讲究了,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如何用香肠栓做汤。我们航行了许多个昼夜。船颠簸得很厉害,我们浑身上下都被打湿了。当最后到达了我们要去的地方,我就离开了船。那是在遥远的北方。

“离开自己熟悉的角落远行,确实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坐在船的角落和在家里似乎是一样的,但是忽然间你来到数百里以外的地方,来到了国外。那里有许多原始森林,长满了赤杨树。它们发出的香气太浓烈了!我喜欢这种味道!这些原始植物散发出辛辣的气味,弄得我打起喷嚏来,同时也想起了香肠。那儿还有许多湖,我走近一看,水非常清亮,不过从远处看,湖水却像墨一般地黑。白色的天鹅浮在湖面上,它们一动也不动的时候我以为那是白色的泡沫。不过当我看到它们飞行和走动的时候,我就认出它们了。它们属于鹅这个家族,从它们走路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谁也隐藏不住自己的家族的特征!我总是跟我的族人在一起,跟松鼠和田鼠来往。它们无知得可怕,特别是关于烹调的事情——我出国旅行的目的正是如此。

“我们认为香肠栓可以做汤的想法,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异想天开。这件事立刻就传遍了整个森林。不过他们谁都认为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我也没有想到,就在那里的一天晚上,我居然探求到了做这种汤的秘方。这时正值炎热的夏天,因此——它们说——树林才发出那么强烈的气味,草才是那么香,湖水才是那么黑又那么亮,上面还浮着白色的天鹅。

“在树林的边缘,在四五座房屋之间,竖着一根竿子。它和船的主桅差不多一般高,顶上挂着花环和缎带。这就是大家所说的五月柱。年轻的女孩和男孩围着它跳舞,配合着提琴手所奏出的调子,高声唱歌。太阳下山以后,他们又在月光中尽情地继续着这欢乐的时光,不过一只小耗子跟一个森林舞会有什么关系呢?我坐在柔软的青苔上,紧紧地捏着我的香肠栓。月亮照得一块地方特别明亮。那里有一株树,还有很嫩的青苔——嫩得让我相信它比得上耗子王的皮肤。只不过它的颜色是绿的,看起来非常舒服。

“忽然间,一群非常可爱的小东西大步地走了出来。他们的身高只能到我的膝盖。他们的样子像人,但是身材长得更匀称。他们把自己叫做山精,穿着用花瓣做的漂亮衣服,边缘上还饰着苍蝇和蚊蚋的翅膀,好看极了。他们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后来他们有几位终于向我走来,他们的首领指着我的香肠栓说:‘这正是我们所要找的那件东西!——它是尖的——这再好不过了!’他盯着我的旅行杖越看越高兴。

“‘你们可以把它借去,’我说,‘但是用完以后必须归还!’

“‘必须归还!’他们重复着我的话。然后他们就把香肠栓拿去了。他们拿着它跳舞,一直跳到长满了嫩青苔的那块地方。他们把木栓插到绿地上,看来他们也想有自己的五月柱,而香肠栓似乎正合他们的心意。他们把它装饰了一番。

“小小的蜘蛛们在它上面织出一些金丝,然后挂上了飘扬的面纱和旗帜。它们织得极其细致,在月光里被漂得雪白,把我的眼睛都弄花了。他们从蝴蝶翅膀上提取颜料,把这些颜料撒在白纱上,而白纱上又点缀着花朵和珍珠,弄得我再也认不出我的香肠栓了。像这样的五月柱,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根。现在那一大队的山精来到了现场。他们什么衣服也没有穿,但是个个表现得相当文雅。他们请我去参加这个盛会,但是我得保持相当的距离,因为对他们说来,我的体积太大了。

“这时音乐响起来了,简直像几千只铃铛在响,声音又圆润又响亮。我还以为这是天鹅在歌唱呢。我觉得我还可以听到杜鹃和画眉的声音。最后,整个树林似乎都奏起了音乐。我听到孩子的说话声、铃铛的铿锵声和鸟儿的歌唱声。这都是最美的旋律,而且都是从山精的五月柱上发出来的,从我的香肠栓上发出来的。我从来不知道,它会奏出这么多的音调,看来这要看它落到了什么人的手中。我非常感动,快乐地哭了起来。

“夜太短了!不过在这个季节里,这已经是最长的夜了。风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吹了起来,树林里平静如镜的湖面上出现了一层细细的波纹,飘荡着的幔纱和旗帜被吹到了空中。蜘蛛网织成的波浪形的花圈、吊桥和栏杆等东西,被不停地从这片叶子吹到那片叶子,渐渐地化为乌有。六个山精扛着我的香肠栓送还给我,同时问我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他们保证能满足我。于是我问他们怎么用香肠栓做汤。

“‘怎么做?’山精们的首领面带笑容地说,‘嗨,你刚才已经亲眼看到过了!你难道认不出你的香肠栓了吗?’

“‘你说得倒轻松!’我回答。我就直截了当地把我旅行的目的告诉了他,告诉他家里的人对于我的这次旅行充满了多少希望。‘我在这儿所看到的这种欢乐景象,’我问,‘对我们耗子王和整个强大的国家,有什么用呢?我总不能把这香肠栓摇啊摇,说:看呀,香肠栓就在这儿,汤马上就出来了!恐怕这种菜只有当客人吃饱了饭以后才能拿出来!’

“于是山精把他的小指头伸进一朵蓝色的紫罗兰花里去,同时对我说:‘请看!我要在你的旅行杖上擦点油。当你回到耗子王的宫殿里,你只须把这手杖朝他温暖的胸口顶一下,手杖上就会开满紫罗兰花,哪怕在最冷的冬天也可以。这样你总算带了一点东西回去——恐怕还不止这点东西呢!’”

不过在这小耗子还没有说到“这点东西”以前,她就把旅行杖伸到了耗子王的胸口上。这时,一束最美丽的紫罗兰花真的开了出来。花儿的香气非常强烈,耗子王马上下一道命令,要那些站得离烟囱最近的耗子把尾巴伸进火里去,以便烧出一点焦味来,因为紫罗兰的香味使他吃不消——这完全不是他所喜欢的那种气味。

“你刚才说的‘这点东西’究竟是什么啊?”耗子王问。

“哎,”小耗子说,“我想这就是人们所谓的‘效果’吧!”

然后她把这旅行杖掉转过来。它上面马上一朵花也没有了。她手中现在只是握着一根光秃秃的棍子。她把它举起来,像一根乐队的指挥棒。

“‘紫罗兰花是为视觉、嗅觉和触觉而开出来的,’那个山精告诉过我,‘因此它还没有满足听觉和味觉的要求。’”

于是小耗子开始打拍子,音乐随着节拍响起来了——不是树林中山精聚会时的那种音乐,而是我们在厨房中所听到的那种音乐。乖乖!真是太热闹了!这声音忽地响起来,好像风灌进了每个烟囱管似的;锅碗瓢盆折腾得不可开交,大铲子在黄铜壶上乱敲。突然,在不经意之间,一切又归于沉寂。人们听到茶壶发出低沉的声音。奇怪的是,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快要结束呢,还是刚刚开始唱。大小罐子都在滚滚地沸腾着,它们仿佛失去了理智似的,谁也不关心谁。小耗子挥动着她的指挥棒,越挥越激烈。罐子冒着越来越大的泡沫,咕嘟嘟地沸腾着。风儿穿过烟囱发出尖利的号叫。哎呀!太可怕了!弄得小耗子自己也把指挥棒扔掉了。

“这种汤可不轻松!”老耗子王说,“现在是不是可以把它拿出来吃呢?”

“这就是汤呀!”小耗子说,同时鞠了一躬。

“这就是吗?好吧,我们来听听第二位能讲些什么吧。”耗子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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