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071-单身汉的睡帽
哥本哈根有一条街,这街的名字很奇怪——叫做“赫斯肯”。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这个名字又是什么意思呢?它可能是德文。但是这里的人们把德文弄错了,它实际上应该读成“Haüschen〔1〕”,意思是:小房子。的确,在许多许多年以前,这里没有什么大建筑,街上的小房子就像我们在集市上所看到的那种木棚子一样。是的,可能会更大一些,有窗子,但是窗框里镶的却是牛角片或膀胱皮,因为在那个时候,把所有的房间都镶上玻璃窗太昂贵了一些,不过那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连曾祖父的曾祖父在讲到它的时候,也都称它为从前,已经几百年了。
那时卜列门和吕贝克的富商们在哥本哈根经商,他们自己不来,而是派店里的伙计来。这些伙计们住在“小屋街”的木棚里,销售啤酒和调味料。德国啤酒真是好喝极了,种类很多很多。卜列门的、普鲁士的、埃姆斯的啤酒——是啊,还有布龙司瑞克的白啤酒。再说还有各种各样的调味品,譬如说番红花、茴芹、姜,特别是胡椒。是啊,这一点是这里最有意义的。就因为这个,在丹麦的这些德国伙计们得到一个外号:胡椒朋友〔2〕。这些伙计们在这边不能结婚,这是约定,是他们必须遵守的条件。他们当中许多人已经上了年纪,他们得自己照管自己,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自己压制自己的感情——如果他们还有“感情”的话。其中的一些成了孤单的老光棍,思维古怪,行为也很古怪。大家都把他们这种到了相当年纪没有结婚的男人叫做胡椒朋友。对这一切必须有所了解,才能明白这个故事。
大伙儿和胡椒朋友开玩笑,说他应该戴上一顶睡帽,躺下睡觉时把它拉下来遮住眼:
kan柴呀,kan柴呀,
唉,可怜的老光棍——
戴顶睡帽去睡觉,
还得自己点蜡烛!
是啊,大家都是这样唱他们的!所有人都在开单身汉和他睡帽的玩笑——正是因为大家对他和他的睡帽知道得太少了——唉,这样的睡帽谁也不想要!可这又是为什么呢?是啊,听我说吧!
很久以前,这条小屋街上没有铺石块,人们高一脚低一脚地踩在坑里,就像在破烂的坑洞道上走似的。而且它还很窄,那些小房子都紧挨在一起,和对面的距离非常短,在夏日的时候,布遮蓬常常从这边住家搭到对面住家去,其间尽弥漫着胡椒味、番红花味、姜味。
站在柜台后面的没有几个年轻小伙子,不,大多数是些老家伙。他们完全不像我们想的那样戴着假发、睡帽,穿着紧裤管的裤子,穿着背心,外衣的一排扣子颗颗扣得整整齐齐。不是的,那是曾祖父的曾祖父的穿着,人家是那样画的,单身汉花不起钱找人画像。要是有一幅他们当中某一个人站在柜台后面或者在圣诞节的日子里悠闲地走向教堂时的画像,那倒真值得收藏起来。他们的帽子帽沿很宽,帽顶则很高,那些最年轻的小伙子还在自己的帽沿上插上一根羽毛;毛料衬衣被烫得很平整的麻料硬领遮着,窄上衣的扣子都全扣齐了,大氅宽松地罩在上面;裤管口塞在宽口鞋里,因为他们是不穿袜子的;腰带上挂着食品刀和钥匙,是的,那里甚至还吊着一把大刀以保卫自己,在那个年代它是经常用得着的。
老安东——小屋那边最老的一位单身汉,在喜庆的日子他正是这样穿着打扮的。只不过他没有高顶帽,而是戴着一顶便帽。便帽下有一顶针织的小帽——地地道道的睡帽。他对这睡帽很习惯了,总是戴着它,他有两顶这样的帽子。真是该画他这样的人。他身材瘦得像根杆子,嘴角、眼角全是皱纹。手指和手指节都很长,眉毛灰蓬蓬的,活像两片矮丛。左眼上方耷拉着一撮头发,当然说不上漂亮,但是却让他非常引人注目。大伙儿知道他是从卜列门来的,然而,他又不是那个地方的人,他的东家住在那里。他自己是图林根人,是从艾森纳赫城来的,紧挨着瓦尔特堡。这个地方老安东不太谈到,但这使他更加惦念那里。
街上的老家伙们并不常聚在一起,总是待在各自的铺子里。铺子在傍晚便早早地关门了,看去很黑,只是从棚顶那很小的牛角片窗子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在屋子里,那个老光棍经常是坐在自己的床上,拿着他的德文赞美诗集,轻轻唱着他的晚祷诗。有时他在屋里东翻翻西找找一直折腾到深夜,这种生活当然谈不上有趣。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境况是很辛酸的:谁也不管你,除非你妨碍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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