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071-单身汉的睡帽

可是,苹果树并没有被毁掉,他自身却被毁了,躺在床上发着高烧。什么东西能救助他呢?这时他得到了一剂药,一剂最苦的、能刺激他生病的身体和萎缩的灵魂的药:安东的父亲再也不是富有的商贾了。沉重的日子、考验的日子来到了家门前。不幸冲了进来,像汹涌的巨浪一下子涌进了那富有的家庭。父亲穷了,悲伤和不幸击瘫了他。这时安东不能再浸在爱情的苦痛里,再想着怨恨莫莉,他有别的东西要想了。现在他得成为这一家的主人——安顿生计,料理家庭,必须真正动起手来,独自走进大千世界,挣钱糊口。

他来到了卜列门,尝尽了艰辛和困难。这难熬的岁月令他心肠变硬,令他心肠变软,常常是过于心软。这世界和人生与他在孩提时代所想的是多么不一样啊!咏唱诗人的诗现在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叮当一阵响声罢了!一阵饶舌罢了!是啊,有时他就是这样想的。不过在另外一些时候,那些诗歌又在他的心灵中鸣唱起来,于是他的心又变得温柔了。

“上帝的旨意是最恰当不过的!”他于是说道,“上帝没有让莫莉的心总是眷恋着我,这是件好事。好运既然离开了我,我们的关系发展下去又会有什么结果呢?在她知道或者想到我那富裕的生活会出现这样的巨变之前就离我而去,这是上帝对我的仁慈。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最好的目标而安排的。这不能怪她,而我却这么尖刻地对她怀着敌意!”

岁月流逝,安东的父亲溘然离世,祖房里住进了外人。然而安东很想再看看它。他富有的东家派他出差,他顺路经过了他的故乡艾森纳赫。老瓦特堡依然矗立在山上,那“修士和修女”山崖依旧和往日一个样子;巨大的橡树仍像他儿童时代那样,显露出同样的轮廓;维纳斯山在山谷里兀立着,光秃秃地,发着灰色的光。他真想说:“霍勒夫人,霍勒夫人!把山打开,我便可以在家园故土安眠!”

这是有罪的想法,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这时一只小鸟在矮丛里歌唱,他的脑中又浮现了那古老的短歌:

从树林那边,从静静的山谷里,

坦达拉莱依!

传来了夜莺的歌声!

他透过泪珠观看自己这孩提时代的城市,回忆起许多往事。祖房犹如昔日,只是花园改变了,一条田间小道穿过了昔日花园的一角。那棵他没有毁掉的苹果树还在,不过已经被隔在花园外面小道的另外一侧了。只不过阳光仍和往日一样晒着它,露水依旧滋润着它,它结满了果实,枝子都被压弯到地上来了。

“它长得真茂盛!”他说,“它会一直这样的!”

但是还是有一根大枝被折断了,是一双讨厌的手干的,你们知道,这树离公用的道路太近了。

“他们摘它的花,连谢都不道一声,他们偷果实,折树枝。可以说,我们谈论一棵树,就和谈论一个人是一样的:一棵树在自己的摇篮里,哪里想得到它会像今天这样。一段经历开始得那么美好,可是结果又怎么样呢?被丢弃,被遗忘,成了沟边的一棵普通树,站到了田头路边!它长在那里得不到一点保护,任人肆虐攀折!尽管它并没有因此而枯萎,但是它的花一年一年地越来越少,然后不再结果,直到最后——是啊,这一段经历便这样结束了!”

安东在那棵树下想着这些,在孤寂的小木屋里,在哥本哈根的小屋街里,他在无数的夜晚想着这些。他是被很富有的东家——卜列门的商人送到这儿来的,条件是,他不可以结婚。

“结婚!哈哈!”他对自己苦笑起来。

冬天来得早,寒气刺人。屋外有暴风雪,所以人们只要有可能便总是躲在家里。这样,在安东对面居住的人就没有注意到安东的屋子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开门了,他自己也没有露面,只要能够不出门,谁愿在这样的天气跑到外面去?

天色灰暗,你知道,对那些窗子上装的不是玻璃的住家来说,时时都是乌黑的夜。老安东有整整两天根本没有下床,他没有力气这么做,外面那恶劣的天气已经把他冻僵了。这老单身汉躺在床上无人照料,自己又没法照料自己,他连伸手去够水罐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他自己放在床边的水罐,连最后一滴水也被喝光了。他没有发烧,他没有病,是衰迈的年龄压倒了他。在他躺着的地方,四周似乎永远是漫长的黑夜。一只小蜘蛛——可是他看不见它——在兴高采烈地、忙忙碌碌地在他的身子上方织着网,就好像要在老人合上自己眼睛的时候,好挂起一面致丧的纱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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