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152-幸运的贝尔
十
回家的旅程是欢乐的、愉快的。祖母衷心地感谢了我们的上帝:贝尔并没有先于她死去!有两个可爱的旅伴和她同行,药剂师和他的女儿。他们谈论着贝尔,可爱的贝尔真好像和他们是一家人似的。药剂师说,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演员。他的喉咙也恢复了,这样的一个歌喉真是一件无价之宝。
祖母听到这些话,该是多么高兴啊!这些话简直是她的生命,她绝对相信它们。不知不觉中,他们到达了首都的车站。妈妈在那里迎接她。
“为了这火车,我们也要赞美上帝!”祖母说,“为了我能够安安稳稳地坐上它,我们也要赞美上帝!我们也要感谢这两位可爱的人!”她握了握药剂师和他的女儿的手。“铁路真是一件美好的发明——当然是在你坐到站了以后。这时你算是在上帝的手里了!”
接着她就谈起她的宝贝孙子。现在他已经脱离了危险,他是和一个富裕的家庭住在一起的。这个家庭雇有两个女佣和一个男佣。贝尔就像是这家的一个儿子,并且和其他名门望族的两个孩子受到了同等的待遇——其中一位是教长的少爷。祖母原先是住在驿站的旅馆里的,费用真是贵得可怕。后来加布里埃尔太太把她请到家里去住。她去了五天,这一家人真是天使——尤其是太太。她请祖母吃混合酒,味道非常好,但是很烈。
得到上帝的保佑,一个月以后贝尔就能完全恢复健康,可以回到首都的家里来了。
“他一定变得很高雅,而且更秀气了!”妈妈说。“他住在这个顶楼上一定不舒服!我很高兴那位歌唱大师邀请他去住。不过……”妈妈哭起来,“真是伤心,一个人穷到这种地步,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在家里住下来!”
“千万不要对贝尔讲这样的话!”祖母说,“你可不像我那样了解他!”
“不管他变得多文雅,他也必须吃东西,喝东西。只要我这双手还能劳动,我决不让他挨饿。霍夫太太说过,他每星期可以在她家吃两顿午饭,因为她现在的境况很好。她经历过快乐的日子,也品尝过困难的滋味。是她亲口告诉过我,一天晚上,她坐在一个包厢里——这位上了年纪的芭蕾舞女演员在剧院有一个固定的座位,这时她感到非常不舒服。她整天只喝过一点水,吃了一个香菜小面包。她饿得难受,就要昏倒了。‘快拿水来!快拿水来!’所有人都在喊。‘请给我一块奶油蛋糕吧!’她说,‘请给我一块奶油蛋糕吧!’她所需要的就是一点富有营养的食物,而不是水。现在她不仅有了食物储藏室,而且还有摆满了菜肴的餐桌!”
现在贝尔仍然住在三百六十里以外的一个地方,但是他已经在幸福地想很快就要回到首都来了,会再看到剧院,会遇见原来那些亲爱的老朋友——他现在懂得了怎样珍惜他们之间的友情。这种幸福感歌唱着,不仅回荡在他的身体里;也回荡在他的身体外。幸福的年轻时代,充满了希望的时代,处处都是阳光。他的健康一天天地恢复,他的心情和神采也在一天天恢复。当他别离的日期逐渐临近的时候,加布里埃尔太太感慨了起来。
“你是在走向伟大。你充满诱惑,因为你长得很漂亮——这也是在我们家里形成的。你像我一样非常自然,这更增加了你的诱惑力。你不能太敏感,当然也不要故意做作。尤其切记不要像达格玛尔皇后〔12〕那样敏感,她只不过喜欢在礼拜天用缎子束住她的绸袖子,而她就因此感到良心不安。可不应该只为这点小事就大惊小怪呀!我也从来不像路克勒细亚〔13〕那样想不开!她为什么要刺死自己?她纯洁忠实,这点不仅她自己知道,全城的人也都知道。对于这件不幸的事,你虽然年轻,也应该完全懂得!她尖声大叫,拿出匕首!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是决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你也决不会的,我们一向都是很自然的。人们应该无论何时都是自然的。将来你从事艺术创作的时候,你也会依然如此。当我在报上读到关于你的消息的时候,我将会多么欢乐啊!也许有一天你会再到我们这个小城市里来,作为罗蜜欧而登台,不过那时我可不能再演奶妈了,我只能坐在正厅的前排来欣赏你!”
在将要别离的这一个星期里,太太一直忙着洗衣服和熨衣服,就是为了让贝尔能够穿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回家,像他来的时候一样。她为他的那颗琥珀心换了一根又新又结实的线,那是她希望得到的一件作为“纪念”的东西,但是她却没有得到。
加布里埃尔先生送给贝尔一本法语字典,这也是他学习时常用到的一本书,加布里埃尔先生还在书边的空白处亲笔写下了许多新东西。太太送给他玫瑰花和心形草,玫瑰花不久会凋谢,但是心形草只要放在干燥的地方不受潮,就可以保持一个冬天。还引用了歌德的一句话作为题词:Umgang mit Frauenist das Element guter sitten。她把它译成:“与女子交往是习得良好礼貌的必要条件。歌德。”
“如果他没有写那本叫做《浮士德》的书,”她说,“他还算是一个伟大的作家,因为我读不懂那本书!加布里埃尔也是这样讲的!”
马德生送了贝尔一张他亲手画的画,上面是加布里埃尔先生被吊在一个绞架上,手里还拿着一根桦木做的木条。标题是:“一名伟大的演员被引向知识之路的第一个导师。”教长的儿子普里木斯送了他一双新拖鞋。这是牧师夫人亲自缝的,但是尺寸太大,普里木斯在头一年简直没法穿。在鞋底上有用墨水写的题词:“作为一个伤心的朋友的纪念。普里木斯。”
加布里埃尔先生全家把贝尔一直送到车站。“我可不能叫人说我没有‘惜别’就让你离开了!”太太说,紧接着她就当场吻了他一下。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她说,“只要是光明正大的,做什么事也不怕!”
汽笛响起来了。小马德生和普里木斯高声喝彩,“小玩意儿”也在一旁助兴,只有太太一边擦眼泪,一边挥着手帕。加布里埃尔先生只说了一个字:“Vale!”〔14〕
村镇和车站在旁边飞驰而去,这些地方的人是不是也会像贝尔一样快乐呢?他在想这个问题,同时在赞美自己的幸运。他想起了那个看不见的金苹果,就是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祖母在他手里看到的那个金苹果。他想起了他在水沟里所获得的那件幸运的东西,特别是他失而复得的声音和他最近求得的知识。他现在完全不同了。他内心里唱着愉快的歌,他费了很大的气力控制自己,才没有在车厢里高声地唱出来。
首都的塔顶显现出来,建筑物也露面了,火车开进了车站。妈妈和祖母在等着接他。此外还有一个人,就是原姓佛伦兹的霍夫太太。她现在全身被“装订得”整整齐齐,她就是宫廷“订书匠”霍夫的夫人。她无论境况好坏,从来都不忘记她的朋友。她像贝尔的妈妈和祖母一样,非得吻他一下不可。
“霍夫不能和我一起来!”她说,“他得待在家里为皇上的私人图书馆装订一部全集。你很幸运,但我的运气也并不差。我有我的霍夫、一个炉边的温暖角落和一张安乐椅。每星期我会请你到我家里来吃两顿饭,你就可以看到我的家庭生活。那可真是一部完整的芭蕾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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