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015-永恒的友情

当他们离去的时候，我背着我的小妹妹安娜达西亚，跟着他们走了一小段路。一个佛兰克人让我站在一块大石头前，他要画我，也要画她。我们就站在那里，好像一个人似的，虽然我从来都没想过，但安娜达西亚和我的确是一体的。她总是坐在我的膝盖上，或是趴在我的肩膀上，当我做梦的时候，她就出现在我的梦里。

两天过去了。一群陌生人，全都装备着匕首和毛瑟枪，他们来到了我们的住所。母亲说，他们是勇敢的阿尔巴尼亚人，他们只停留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我的妹妹安娜达西亚在他们其中一个人的膝盖上坐了一会儿，当他们走后，她头发上的银币就只剩下两枚了。他们用烟纸卷起烟草来抽，我记得他们无法决定走哪条路比较好。

但他们还是作出了决定，走了，我的父亲和他们一起走了。不久，我听到了一阵猛烈的枪声。士兵冲进了我们的房子，抓住了母亲，抓住了我，也抓住了安娜达西亚。他们说我们窝藏强盗，因此必须逮捕我们，还说我的父亲和强盗同谋。我看到了强盗们的shi首，也看到了父亲的shi首，我大哭起来，一直哭到昏睡为止。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大牢之中，牢房看上去并不比我们住的房子坏。他们给了我们一些洋葱，还有一些发霉的葡萄酒，而我们家里的食物也并不比这些食物好。

我记不清究竟被关了多长时间，许多个日日夜夜就这么过去了。当我们出来的时候，正是神圣的复活节。我把安娜达西亚背了起来，母亲生病了，她只能蹒跚前行。我们要走很长的一段路才能到达海边，到达勒庞多湾。我们走进一间教堂，金色背景上的图画闪耀着光辉，那是天使，看上去十分美丽，和我的小妹妹安娜达西亚一样美。教堂中央停放着一口棺材，里面满是玫瑰花。母亲说：“耶稣基督在此安歇，他化身为玫瑰了。”随后牧师宣布：“耶稣复活了！”每个人都相互亲吻着，大家手中都举着一只点燃的蜡烛，我拿了一支，小安娜达西亚也拿了一支。风笛奏响了，教堂里的人们手拉着手跳起舞来。女人们在教堂外烧烤复活节羊羔，我们也受到了邀请。那天，我坐在篝火旁，一个比我略大的男孩伸出手来搂住我的脖子，吻了我，他说：“耶稣复活了！”那天，我们两个人——亚夫坦尼德斯和我第一次相见。

我的母亲学会了编织渔网，在这个海湾地区，人们很需要它。我们在这里，这个美丽的海边住了很久，海水的味道咸得像眼泪，它的颜色让我想起歌谣中那只赤鹿的眼泪——因为海水时而是红色，时而是绿色，时而是蓝色。

亚夫坦尼德斯懂得如何驾驶船，我常常和我的小安娜达西亚一起坐在船上。船在海面上行驶，像一只鸟儿划过天空。太阳落下，群山渐渐被染成很深很深的蓝色，峰影重叠，在那些山峰后面，是峰顶常年积雪的帕纳萨斯山。山峰在晚霞中发出的光像炽热的铁，那光好像是从山中射出。纵然太阳落下很久之后，它依旧能在干净蔚蓝的天空中放射很长一段时间的光芒。白色的海鸥用翅膀轻点海面，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声响，寂静得像是德尔斐的黑色岩壁。我仰面躺在船里，安娜达西亚就躺在我的心口上，漫天的繁星比教堂灯还要亮。这些星星，就是我在德尔斐的茅屋前坐着时看到的那些，总是停留在天空中固定的位置，最后我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那里。突然，水面传来一个声音，船猛烈地摇晃起来，我大叫着，是安娜达西亚落水了。亚夫坦尼德斯敏捷地跳入水中，把她托向我。我们脱下她的衣服，拧干了再给她穿上，亚夫坦尼德斯也得这么做。我们一直漂在海面上，直到身上的衣服都干透了。谁都体会不到我们是多么紧张这个小妹妹的安危，现在亚夫坦尼德斯也进入了她的生命。

夏天来了。阳光把树叶烤得焦黄。我怀念着故乡的群山和清凉的泉水，我的母亲也一样想念着它们。一天晚上，我们返回故里，多么平静而安详！我们走过茂盛的麝香草，虽然阳光烤焦了它的叶子，但它依然散发出扑鼻的香气。一路上我们没有看到一个牧羊人，也没有见到一间茅屋，一切都是寂静而荒凉的，只有一颗流星告诉我们天堂上还有生命。我不知道究竟是干净蔚蓝的天空在发光，还是天上的繁星在闪烁，我能够清晰地看到群山的轮廓。母亲点起篝火，烤了几个带在身上的洋葱，我和妹妹睡在麝香草丛里，一点儿也不害怕会有喷火的妖怪、狼或是胡狼，因为我们的母亲就坐在身边——我想这足够了。

我们回到了故乡，小小的茅屋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现在我们得重建自己的家。几个女人来帮助母亲，没过几天，墙壁就砌起来了，还有夹竹桃枝编织的新房顶。母亲开始用兽皮和树皮做了许多瓶子套，我则帮牧师放一小群羊，安娜达西亚和一只小乌龟就是我的玩伴。

一天，我们深爱的亚夫坦尼德斯来了。他说十分想念我们，一定要来看看。我们在一起愉快地呆了整整两天。

一个月后，他再次来拜访。他说他要去旅行，乘船去巴特拉和克福，这次来是向我们道别的。他为我们的母亲带来了一条大鱼，他也很会讲故事，可仅限于勒庞多湾渔夫们的故事，当然他也会讲国王和英雄们的故事，但那些都是一些统治过希腊的人，就像现在的土尔其人一样。

我曾见到玫瑰花树上冒出一个花苞，经过了许多天，它终于绽放成一朵玫瑰，美丽地点缀在枝头了，在我还没想到它会变得多大、多美、多红之前就绽放了。安娜达西亚也是如此，她长成了一位美丽的姑娘。而我也成为了一个健壮的青年。那些铺在母亲和安娜达西亚床上的狼皮，正是我从亲手猎杀的狼身上剥下来的。

几年光阴转瞬即逝。一天晚上，亚夫坦尼德斯回来了，他像芦苇一样颀长，有着古铜色的肌肤和高大强壮的身体。他亲吻了我们所有人，跟我们讲起了广阔的海洋、马耳他的城堡、埃及奇异的石冢，这听起来像一个牧师的传奇故事。我怀着一种崇敬的心情望着他。

“你知道的可真多！”我兴奋地大叫，“你讲的故事真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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