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081-安妮·莉丝贝丝

她们全都喊叫着:“如果你能得救,我们也应该得救!抓紧了!抓紧了!”

她们一拥而上牢牢地拽住她。她们的人数太多了,嘶喇一声,她的衬衣袖子碎了。安妮·莉丝贝丝重重地摔了下来,她也从梦中惊醒。是的,这让她差一点从凳子上跌下来。她吓得头晕目眩,丝毫不记得方才究竟梦见了什么,只知道那是一个恐怖的噩梦。

她们一起把咖啡喝完了,聊了很久。然后安妮·莉丝贝丝便动身前往附近的小镇,她要去那里找到车夫,以便当天晚上搭车回到家里去。可当她找到车夫的时候,他却说要等到第二天晚上才能动身。她计算了一下留下来过夜所需的费用,又计算了一下离家的路程。心想,要是沿着海岸步行的话,差不多要比坐车少走十几里路,况且现在天气晴朗,月光皎洁。因此安妮·莉丝贝丝决定自己走回去,这样她第二天就可以到家了。

太阳落山了,暮钟敲了起来——不,这并不是教堂的钟声,而是派得·奥克斯的青蛙在池塘里呱呱叫。很快,就连它们也不叫了,四周鸦雀无声,一声鸟叫也听不到,鸟儿们都休息了,甚至连猫头鹰都不见了。她所经过的树林和海滩都是静悄悄的,她能够听到自己踩在沙滩上的脚步声。海面上没有浪花,深海处更是一片死寂,大海中不管是有生命的,还是已死掉的,全都悄无声息。

安妮·莉丝贝丝只管向前走,就像人们说的那样,闷着头一路走到黑。然而,思想却并没有离开她。思想从来不会离开我们,它们只是偶尔打一下盹,那些活跃的,现在却在休眠的思想,以及那些尚在萌芽中的思想都是这样。思想会活跃起来,然后,它们在我们的心里跳动,在我们的脑海中掀起波澜,向我们的全身袭来。

“善有善报”,书上都是这么写的;“罪恶中潜伏着死机!”书上也这么写过!书上写过许多东西,告诉过我们许多道理,可有些人却不知道,他们记不住,安妮·莉丝贝丝便是其中之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所有的罪恶和所有的美德都藏在我们的心里,在你的心里,也在我的心里!它们就像一粒粒细小的种子。猛然从外面射来一道阳光,一只罪恶的手牵引着你,你在街角拐弯,是向右还是向左?是的,这个转弯决定一切。种子开始萌动,它因此而膨胀,因此而发芽。它的汁液渗入你的xue液之中,便开始影响你的行为。一个人在迷迷糊糊地走路的时候,是不会注意到这些想法的,然而它们潜伏着,正蠢蠢欲动。安妮·莉丝贝丝就是这样半梦半醒地走着,她的思想却在活动。

从上一个燃烛弥撒〔2〕到这一个燃烛弥撒之间,心里要记下的事情有许多。那是一年的账,对上帝、对我们身旁的人、对我们自己的良心的恶言恶意,都被遗忘了——我们很难想起它们,安妮·莉丝贝丝也不会想起。她没有触犯过国家的法律,她诚实善良,受人景仰,这一点她自己最清楚不过。

此时,她正沿着海边走着。那里有件什么东西呢?她停下脚步。似乎是什么东西被冲到岸上来了?原来是一顶破旧的男帽。落水遇难的人是谁?她走近一些,站住瞧了瞧——唉呀,那里躺着的是什么呀!她被吓坏了。其实并没有吓人的东西,只是一堆海草、苇秆缠住了横在那里的一块长条石,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可是她被吓坏了。在她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她想起了她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听到的许多关于“海妖”的迷信传说——那些被冲到荒滩上而没有被埋葬掉的游魂。“滩shi”,就是那死shi,本身是不伤害人的,可是它的游魂——“海妖”——却会跟随单独的过客,紧紧地附在过客身上,要他背它到教堂fen园,埋在基督的mu地里。“带上我!带上我!”它这样喊叫。在安妮·莉丝贝丝重复这几个字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她的梦,非常清晰,活生生地,那些母亲怎样紧紧拽住她,口里喊着:“抓牢!抓牢!”世界怎样沉下去,她的衣袖怎样被撕碎,她又怎样在末日来临的那一刻从孩子的手中掉下来。她的孩子,她自己的骨肉,她从来没有爱过他,是的,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个孩子现在落到了海底,这个孩子会像海妖一样来喊:“带上我!带上我!把我带到基督徒的mu地里去!”她正在想的时候,恐惧在后面紧紧地追赶着她,于是她加快了步伐。恐惧像一只冷酷潮湿的手压在她的心房上,压得她快窒息了。她朝海面望去,那边变得昏沉起来。一阵浓雾从海上升起来,盖住了矮丛和树林,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她转过身来看身后的月亮,它像一个无光的苍白圆盘。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拽着她身体的各个部位:带上我!带上我!而当她再次转身去看月亮的时候,她觉得月亮白色的脸庞就紧挨在她的身旁,稠浓的雾像一块裹shi布垂在她的肩上。“带上我!把我带到基督徒的mu地里去!”她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她真的听到一个十分空洞、十分奇特的声音。它不是池塘里青蛙的声音,也不是渡鸦、乌鸦的声音。因为你知道,她并没有看到这些东西。“请埋葬我吧,请埋葬我吧!”这样的声音在响着。是的,这是“海妖”——她那躺在海底的孩子的游魂。要是不把它背到教堂的mu地去,把它葬在基督的土地上,它是不会得到安宁的。她要到那里去,她要在那里掘fen。她朝着教堂所在的方向走去,这时她觉得背上的负担轻了一些。于是她折回身来,沿着那最短的路往家走,可是这时,那负担又沉重起来了。“带上我!带上我!”听上去就像是青蛙的呱呱声,又像是鸟的悲鸣,声音非常地清楚,“请埋葬我吧!请埋葬我吧!”

雾气很冷很湿,她的手和脸由于恐惧而发冷发湿。周围的压力向她压过来,但是她心里的思想却在无限地膨胀,这是她从来没有经验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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