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099-蜗牛和玫瑰树

在一个花园的四周，有一排榛树编的篱笆。篱笆外是田野和草地，上面有许多牛羊。在花园的中央盛开着一株玫瑰树，树下住着一只蜗牛，他的壳里有一大堆东西——其实就是他自己。

“等着，我们走着瞧吧！”他说，“到时候，我不仅要开花，还会结榛子，甚至还会像牛和羊一样，产出点奶来。”

“我由衷地对你抱有极大的希望！”玫瑰树说，“我斗胆请教一下，你所说的话什么时候能兑现呢？”

“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蜗牛说，“你总是那么着急！心急的人难成大事。”

第二年，蜗牛依旧躺在玫瑰树下晒太阳，连位置都和去年相同。玫瑰树冒出许多花苞，渐渐地，开出成片新鲜娇嫩的玫瑰花来。蜗牛探出一半身子，伸出自己的触角，紧接着又把触角缩了回去。

一切事物看起来都和去年一样！没有任何进步！玫瑰树还在开它的玫瑰花，没有任何进步！

夏天过去，秋天来了。玫瑰树总是开它的玫瑰花，结它的玫瑰花苞。一直到雪片飘下来、天气变得阴森而寒冷为止，玫瑰树这才把头垂向地面，蜗牛也跟着钻进土里。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玫瑰重新开花，蜗牛也爬出来了。

“现在，你成了一株老玫瑰树，”他说，“你得考虑一下自己的身后事了。你能开的花儿差不多已经开尽了，这些花到底有什么用呢？这是个问题！我没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你从没为自己的发展做过任何打算，否则，你一定会在人生的其他方面有一番成就的。你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吗？很快你就会只剩一根光杆了！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你吓死我了！”玫瑰树说，“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你说的问题。”

“就是这样，你从不花费心思来思考问题！你是否曾经思考过，你为什么开花，你的花是怎样开出来的——为什么你要开玫瑰花而不是开另外一种花呢？”

“没有！”玫瑰树说，“我在享受开花的欢乐，因为我一定要开花才能生活。太阳是如此温暖，空气是如此清新。我吸吮着清澈的露珠和大滴的雨水。我在呼吸，我在生活！我从泥土中得到力量，从空气中吸收养分，我的幸福就是不断地成长！因此，我必须要开花才可以！这就是我的生活，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

“你倒是过得很舒心啊！”蜗牛说。

“的确如此！我什么也不缺！”玫瑰树说，“但我想，你得到的一定更多！你是一位善于思考并且思想深刻的人。你的哲学天赋极高，令世界为你惊叹。”

“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些！”蜗牛说，“世界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和世界有什么关系呢？我自己和我身体里所有的东西已经足够了。”

“可是，难道说我们不该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把我们所有能拿出的东西奉献给世人吗？是的，我仅仅能拿出玫瑰花而已！……可是你呢？你拥有丰厚的天赋，而你又给世界什么回馈呢？你要如何回馈这个世界呢？”

“我，回馈？我回馈什么东西！我唾弃这个世界！它一点儿用也没有，它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开你的玫瑰花去吧，你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儿本事了！让榛子树结它的榛子去吧！让牛和羊产它们的奶去吧！它们各有各的群众。而我，我在自身之中，我就是自己的群众！我缩在自己的身体里，待在自己的躯壳里。世界与我无关！”

就这样，蜗牛缩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同时关上了门。

“这真是可悲！”玫瑰树说，“纵然我愿意，我也无法把自己缩进身体里去——我必须不停地开出玫瑰花来。花瓣落下来，被风吹走了。不过我看到一位家庭主妇把我的一朵玫瑰夹在圣诗集里；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把我的另一朵玫瑰戴在胸前；还有一朵，它被一个充满欢乐的孩子的唇吻了一下。这一切都令我开心，这才是真正的幸福！这就是我的回忆，我的生活！”

于是，玫瑰树天真无邪地开着花；蜗牛则缩在他的屋子里，世界与他无关。

时光一年年地流逝。

蜗牛成了灰尘中的灰尘，玫瑰树成了泥土中的泥土。那本在圣诗集中作为纪念的玫瑰也枯萎了。可是，花园里又开出了新的玫瑰花；花园里又爬来了新的蜗牛。蜗牛依旧缩在自己的屋子里，唾弃整个世界，世界与他无关。

我们要不要把这故事从头再讲一遍？……它可决不会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