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114-迁居日
你还记得守塔人奥勒吗?我曾讲过我两度去看望他的情形。现在我要讲讲关于第三次〔1〕拜访的事情,不过,这并不是最后一次拜访。
一般来说,我习惯在新年的时候到塔上去看望他。适逢这次正赶上了迁居日,街道上乱七八糟的令人很不舒服。四处可见垃圾堆、破坛子、碎罐子、破衣烂衫,更不用说那些被丢弃的铺床干草了。可你就是不得不在其中艰难地行走。刚才我一路走来,瞧见有两个孩子在这些废品堆上玩耍。他们玩的是睡觉游戏,他们觉得在这儿玩简单的睡觉游戏是最合适的了。他们钻进一堆铺床的干草里,把一块烂报纸盖在身上,就当做是被单了。
“真是太好玩了!”他们说。见到这番景象,我已经受不了了,只得动身去找奥勒。
“谁让今天是搬家的日子呢!”他说,“大街小巷都变成了垃圾桶——硕大无比的垃圾桶,我只需要一辆车就足够了!我还可以从里面找点儿什么东西出来,刚一过完圣诞节我就去找了。我走在街上,道路肮脏而潮湿,还冷得叫人直打哆嗦。清道夫和他的车子停在街上,车子里满满的,真不愧是哥本哈根街道迁居日的盛况啊。
“车子的后部载着一棵枞树,树枝还是绿的,上面挂着许多金箔。这枞树曾是一棵圣诞树,但现在却被扔到街上来了。清道夫把它插在车子后部,看了真叫人高兴,抑或是令人想哭上一场。是的,这两种可能性都是存在的,全然取决于你自己的想法了。我左思右想,垃圾车上面的某些破烂一定也做出了自己的思考,或者说它略微考虑了一下——这大体上都是一回事,没什么区别。
“车上有一只破旧的女式手套。它又在思考些什么呢?要不要我来告诉你呢?它躺在那里,小拇指恰好指着那棵云杉。‘我和这棵树一定有什么关系!’它心想,‘我也出席了那个灯火辉煌的宴会!我全部的人生便是在这个跳舞晚会上度过的。一次握手,就令我裂开了!我的记忆也就此中断,再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为它活下去了!’手套这样想着,或许它曾这样想过。
“‘那棵枞树真是太蠢了!’瓦罐碎片说。被打碎了的瓦罐只剩下碎片,现在它觉得什么东西都很蠢,‘既然你被塞进垃圾车,’它们说,‘就不要再摆阔了,还戴着金箔呢!我知道,我曾对这个世界做出了很多贡献,起码比你这根绿枝子的作用要大得多!’这也算是一种观点——并且,这种观点的支持者还很多。尽管如此,枞树依旧保持着优雅的气质,就像垃圾堆里绝无仅有的一首诗。在街道的迁居日里类似这样的东西多的是!接下来的道路对我来说实在是麻烦也艰难了些,我急着想要逃走,回到塔上来,只待在塔楼上面。我坐在这里,心情舒畅地望着下面的世界。
“那边的老好人正在闹搬家。他们拖着拽着自己要搬的小玩意儿,小鬼〔2〕坐在木桶里,也准备跟着一起搬迁。家里的闲言碎语,亲戚的流言蜚语,一切的愁事与烦恼,都随着主人从旧家迁往新居。这些事情又能让他们想起什么,能让我们从中得到什么呢?是的,其实它早就被写在《小道消息》报上那首古老而优秀的诗里了:
记住,死亡就是盛大的迁居日!
“这是一个深刻的话题,但听起来却不是很愉快。死亡是,而且将永远是一位最可靠的公务员,尽管他的小差事一大堆!您难道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吗?
“死神是一辆公共马车的驱车人,他是签写护照的人——他把我们的名字写在手中的操行簿上,他是我们生命储蓄所的经理。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把人间生活里的所有行为,无论大小善恶,全都存进那个‘储蓄所’里了。于是,当死神赶着他的迁居日公共马车到来的时候,我们不得不踏上旅程,驶向永恒之国。抵达边界,他就会把我们的操行簿拿出来,当做护照的通行证!他从储蓄所里提取一些我们的行为——一些最能代表我们个人德行的行为,当做是我们的旅费。这可能是件有趣的事,但同时也很可怕。
“直到现在,没有任何人能躲避这趟公共马车的旅行。有人曾经提起过,有一个人没有得到乘上这辆马车的许可——这人就是耶路撒冷的那个鞋匠,他跟在车后面跑。要是他得到准许登上了公共马车的话,他就不会成为诗人们的一个永恒主题了。请开动你的想象力,顺应思维的目光向这辆迁居日大马车里望一望吧!那里面有各种身份的人——国王和乞丐、天才和白痴,他们并排坐在一起。他们都要去旅行,既没有财产,也没有现金,只有他们自己的操行簿和储蓄所的零用钱!不过一个人的全部所作所为中,究竟哪一件事会被挑出来当做是零用钱呢?那或许会是一件极渺小的事,小得像一粒豌豆。然而,豌豆也可以发芽,能够长出一棵开花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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