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永远,但不一定青春
往年刚搬到上海的时候,和一些多年没见的老朋友聚会,他们提醒我说,20年前我走进他们办公室时,围巾长得拖地,一屁股坐下就开始说事儿,什么社交的话都没有。事先他们想,北方的海归怎么都这么不懂事。可20年已往了,我依然是那副老样子,时间在这方面,一点儿作用也没起。
前几个星期碰到演员黄磊,他叫我“晃姐”,我笑着说,怎么不叫阿姨?也差不多是在20年前,我和一个纽约哥们儿晚上10时到黄磊家,劝说他的父亲(father)让刚考上电影学院的儿子先去演部电影,再去学校报到,他就管我叫“阿姨”来着:那年,他高中刚刚毕业。而今,他也为人父了,他升级了,我却降了,成姐姐了。
前段时间,和姜文一路做《锵锵三人行》,他说头一次晤面是二十多年前,下着大雨,我把他揪到我妈妈家去谈事儿。这件事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他说起来过后,我又想到来,他家进门右手边像是有个桌子,我在那儿喝了杯茶,那时虽然是炎天,下起暴雨依然有点儿凉的。
翻阅一年前我闺女(daughter)的录像和照片,那时候她连爬都不会,明天已经到处乱跑,而且吱吱呀呀开始说话了。昨天来了一个朋友,小家伙跟着人家屁股前面进门,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大声说:“叔叔有洞。”一只手还直往上指着人家裤子,把客人弄了个大红脸。送完客我问我妈妈,我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她想了想说,那时候我们都会在五七干校。
人都会老的,明智的人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保留青春,而是去保留生活中值得回味的点点滴滴。时光的流逝任什么人也阻挡不住,可影象和快乐的感觉却能长时间保存下来。就在心底里那么一小块儿地方,静静静地待着,哪天突然之间想到,莞尔一笑,依然那种偷偷地笑。
永远青春,心理上是不可能的,而所谓优雅地老去,可能比拼命要留住必须消逝的东西要明智一些。服老是好的心态,而强迫自己年轻则是件很窘迫的事儿。
萧伯纳曾经感叹说:“青春为什么要浪费在年轻人身上。”他服老,但是心态不是太好。王尔德的《道瑞安·格雷先生画像》报告了一个永远青春的故事:天生漂亮异常的道瑞安·格雷因见了画家霍华德给他画的和真人一样大的肖像,发现了自己惊人的美,又听信了亨利·华顿勋爵的吹嘘,开始为自己韶华易逝、美貌难久感到痛苦,表示希望那幅肖像能代替自己承担岁月和心灵的负担,而让他自己永远保持青春貌美。他的这个想入非非的愿望之后无缘无故地实现了。一天晚上,他粗暴地对待了他所爱的女演员西比尔·苇恩,回到家里,发现那肖像上出现了残忍的表情。原来肖像已开始伴伴随着格雷心灵的转变而转变了。这是个读起来让人唏嘘的故事,目的就是要通知我们,永恒的青春是要付出昂贵代价的。
二战以后,法国政府调查香奈儿小姐和一个德国军官的一段情事,当问她为什么和德国人有染时,四十多岁的香奈儿回答道:“在我这个年纪,如果另有男人喜欢你,你就没有需要去考虑他拿的是哪国的护照了。”美女,特别是聪明的美女,都知道如何向年龄妥协。
我熟悉一个美女,她说只要出太阳她尽量不出门,怕自己晒黑了;笑的时候她尽量不眯眼睛,为了防止眼角有鱼尾纹;她压根不知道红烧肉是什么味道,因为她很有毅力地在保持自己的身材。她甚至自己开玩笑地说,等她死了,mu碑上应该写着:某某某,因为怕老,所以未老先死了。
所以说,我们要保存的东西许多,但是青春是最不值得花工夫气力去挽留的东西,因为根本就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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