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亨利:公主与美洲狮

当然,这篇故事里少不了天子与皇后。天子是个可怕的老头儿,身上佩着几支六响****,靴子上安着踢马刺,嗓门是那么嘹亮,连草原上的响尾蛇(rattlesnake)(snake)都会吓得往霸王树下的蛇洞里直钻。在皇室还没有创建之前,人们管他叫“悄声本恩”。当他拥有五万英亩土地和数不清的牛群时,人们便改口叫他“牛天子”奥唐奈了。

皇后本是拉雷多来的一个墨西哥姑娘。可是她成为善良、温柔、地道的科罗拉多主妇,甚至劝服了本思在家里尽量压低嗓门,以免震破碗盏。本思尚未当天子时,她坐在刺头牧场正宅的回廊上编织草席。等到抵御不住的财富源源涌来,用马车从圣安东尼运来了软垫椅子和大圆桌过后,她只得低下与发光芒的头,分担达纳埃的命运了。

为了避免大逆不道起见,我先向你们介绍了天子和皇后。在这篇故事里,他们并不出场;其实这篇故事的题目很可以叫做”公主、妙想和大煞景色的狮子(lion)”。

约瑟法·奥唐奈是仅存的闺女(daughter),也就是公主。她从母亲那儿秉承了热情的性格和亚热带的那种皮肤微黑的美。她从本思·奥唐亲皇上那儿得到了大量的魄力、常识和统治才能。要仰视这样结合起来的人物,纵然跑上许多路都值得。约瑟法骑马奔驰的时候,能够瞄准一只挂在绳上的蛾,六论之中可以打中五枪。她同自己的一只小白猫可以一连玩上好几个钟头,给它穿上各式各样可笑的衣服。她不用铅笔,光凭心算,很快就能通知你:一千五百四十五头两岁的小牛(calf),每头八块五毛,总共可以卖多少钱。大致说来,多刺牧场面积有四十英里长、2十英里宽—-不过大部分是租来的土地。约瑟法骑着马儿,踏勘了牧场的每一块土地。牧场上的每一个牧童都熟悉她,都对她忠心耿耿。里普利·音文斯是多刺牧场上一个牛队的头目,有一日见到了她,便打定念头要同皇室联姻。狂妄吗?不见得。那时候,纽西斯一带的须眉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而且说到头,牛天子的称号并不代表皇室的xue统。它多半只说明:拥有这种称号的人在偷牛方面特别高明而且。

一天,里普利、吉文斯到双榆牧场去打听有关一群走失的小牛的新闻。_他回程时出发晚了些,当他到达纽西斯河的白马渡口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从那儿到他自己的营地有十六英里。到多刺牧场有十二英里。吉文斯已经很累了,便决定在渡口过夜。

河床上有个水坑,水很清洁。两岸长满了茂密的大树和灌木。离水坑五十码远有一片卷曲的牧豆草地—-为他的坐骑提供了晚餐,为他自己预备了床铺。吉文斯控好马,摊开鞍毯,让它晾晾干。他靠着树坐下,卷了一支纸烟。河边的密林里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传来一声发威而震撼人心的吼叫。挂着的小马(colt)腾跃起来,畏惧地喷着鼻息。古文斯抽着烟,不慌不忙地伸手去拿放在草地上的枪套皮带,拔出枪,转转弹股试试。一昂大纲鱼噗通一声窜进水坑。一只棕色的小兔子(rabbit)绕过一丛猫爪草,坐下来,胡子牵动着,滑稽地瞅着吉文斯。小马持续吃草。

傍晚时分,当一头墨西哥狮子在干涸的河道旁边唱起女高音的时候,小心提防是没错的。它歌词的主题可能是:小牛和肥羊不好找,光吃荤食的它很想同你打打交道。

草丛里有一只空水果罐头,是以前过路人扔在那儿的。吉文斯看到它,写意地哼了一声。在他那件缚在马鞍前面的上衣口袋里,有一些碾碎的咖啡豆。清咖啡和纸烟!牧牛人有了这两样东西,还指望别的什么呢?

不出两分钟,他生起了一小堆明快的镜火。他拿着罐头朝水坑走去。在离水坑十五码时,他从灌木枝叶的闲暇中看到左边不远方有一匹备女鞍的小马,塔拉着僵绳在啃草。约瑟法·奥唐奈趴在水坑旁边喝了水,站了起来,正在擦去掌心的泥沙。吉文斯还看到在她右边十来码远的荆棘丛中,有一头蹲着的墨西哥狮子。它的硫磺色的眼睛射出饥饿的光芒,眼睛前面六英尺的地方是象猎狗猛扑前那样伸得笔直的尾巴。它挪动后腿,那是猫科植物跳跃前的常态。

吉文斯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事。他的大响****在三十五码以外的草地上。他暴喊一声,窜到狮子和公主中心。

古文斯事后所说的这场“格斗”是长久而有点杂乱的。当他冲到战线上时,他看见空中掠过一道模糊的影子,又听到两声隐约的枪响。紧接着,百米磅重的墨西哥狮子落入了他头上,噗的一声重重地把他压服在地。他还记得自己喊道:“让我起来—-这种打法不公道!”然后,他象毛虫(caterpillar)似地从狮子身下爬出来,满嘴的青草和污泥,后脑勺磕在水榆树根上,鼓了一个大包。狮子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杏文斯大为不满,而且觉得受了骗。他对狮子晃晃拳头,嚷道:“我跟你再来二十四合—-”。可他立即省悟过来。

约瑟法站在原来的地方,若无其事地在重新填装她那把镶报把柄的三八口径****。这样射击并不困难。狮子脑袋同悬在绳子上的著茄罐头相比,目标要大多了。她嘴角和黑眼睛里带着一丝挑逗、嘲弄和叫人恼火的笑意。这位救人未遂的侠士觉得丢脸的火焰一向烧到他的灵魂。这本来是他的大好机会,梦寐以求的机会;可是成全他的不是爱神丘比特,而是嘲弄之神摩摩斯。毫无疑问,森林(forest)中的精灵们一定在捧着肚子窃窃暗笑。这简直成为一出滑稽戏—-吉文斯先生同剥制狮子一路演出的滑稽闹剧。

“是你吗,吉文斯先生?”约瑟法说,她的声调徐缓低沉,象糖精一般甜。“你那一声叫喊险些害得我脱靶。你摔倒时有没有砸伤头?”

“哦,没有什么,”古文斯平静地说,“摔得不重。”他屈辱地弯下腰,把他那顶最好的斯特森帽子从狮子身下抽出来。帽子压得一团糟,很有喜剧效果。接着,他跪下去,轻轻地抚摸着死狮子那张着大嘴、好不吓人的脑袋。

“可怜的老比尔!”他伤心地说。

“那是怎么回事?”约瑟法迅速地问道。

“你当然不晓畅,约瑟法小姐,”吉文斯说,同时露出让宽恕胜过悲哀的神情。“谁也不能怪你。我想救它,但是无法及时让你知道。”

“救谁呀?”

“还不是老比尔。我找了它一整天。你晓畅,两年来它一向是我们营地里的宠物。可怜的老东西,它连一只白尾灰兔都不会伤害的。营地里的弟兄们知道这件事后,都会伤心的。不过你

当然不知道比尔只是是同你闹着玩。”

约瑟法的黑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里普利·吉文斯顺利地混过了这一关。他沉思地站着,把他那黄褐色的头发揉得乱蓬蓬的。他眼睛里露出懊丧的样子,还掺杂着一些温顺的责怪。他那清秀的脸上显出一种无可非议的哀伤。约瑟法倒有点拿不准了。

“那你们的宠物跑到这儿来干吗了”她负隅顽抗地问道。“白马渡口附近又没有营地。”

“这个老家伙昨天从营地里逃了出来。”音文斯胸有成竹地说。“密林狼(wolf)没把它吓坏可真新鲜。你晓畅,吉姆·韦伯斯特,我们营地里管坐骑的牧人,上星期弄了一头小猎狗到营地里来。这头小狗(pup)真叫比尔受罪—-它一连好几个小时钉在比尔背后,咬它的后腿。每晚歇息时,比尔总是钻在一个弟兄的毯子底下睡觉(sleep),不让小狗找到它。我猜想它一定是愁得走投无路了,否则是不会逃跑的。它一贯是离开了营地就畏惧。”

约瑟法看一看那只猛兽的shi体。古文斯轻轻拍了拍狮子的一只可怕的脚爪,这只脚爪险些一会儿就可能送掉一条小牛的命。那姑娘深橄榄色的脸上慢慢泛起一片红晕。这是不是真正的猎人(knife)打到不应该打的猎物时,感到羞愧的表示呢?她的眼色柔和了些,垂下来的眼睑把先前那种显明的取笑的光芒全赶跑了。

“我很抱歉,”她低声下气地说,“不过它看上去是那么大,又跳得那么高,所以—-”

“可怜的老比尔肚子饿啦,”吉文斯立即替死去的狮子辩护说,“我们在营地里总是叫它跳起来,才给它吃的。它为了一块肉还躺在地下打滚呢。它看到你时,以为你会给它一点儿吃的东西。”

约瑟法的眼睛突然之间之间之间睁得大大的。

“刚才我可能会打着你介她嚷道。“你已经跑到了中心。你为了救你那心爱的狮子,甚至冒了生命危险!那太好啦,有文斯先生。我喜欢对植物仁慈的人。”

不错,现在她的眼色里甚至有了爱慕的成分。总之,在一败涂地的废墟中出现了一个英雄。吉文斯脸上得意的神情很可以替他在“防止虐待植物协会’‘里谋一个主要的位置。

“我一贯喜欢植物,”他说,“马呀.狗呀,墨西哥狮子呀,牛呀,鳄鱼(crocodile)呀—-”

“我憎恶鳄鱼,”约瑟法马上反对说,“滞滞泥泥的,叫人看了起鸡皮疙瘩的东西!”

“我说过鳄鱼吗?”吉文斯说。“我想说的准是羚羊(antilope)。”

约瑟法的良心促使她再想出一些补救的办法。她忏悔似地伸出了手。她的眼睛里噙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请原谅我,吉文斯先生,好吗?你晓畅,我只是是个小姑娘,一开头我很畏惧。我打死了比尔,感到非常惆怅。你不了解我觉得多么难为情。我早知道的话,绝不会这么做的。”

吉文斯握住她伸出来的手。他握了一会儿,让他的宽恕去压迫因比尔的死而引起的悲伤。最终,他显而易见原谅了约瑟法。

“请你别再提这件事啦。约瑟法小姐。比尔的模样叫哪一位年轻小姐见了都会畏惧的。我会向弟兄们好好注释的。”

“你真的不恨我吗?”约瑟法冲动地向他挨近了些。她的眼睛很甜蜜—-啊,甜蜜和恳求之中带着优雅的悔罪的神情。“谁要是杀了我的小猫(kitty),我真会恨死他呢。你冒了中流弹的危险去救它,又是多么勇敢,多么仁慈啊!这样做的人实在太少啦!”从失败中夺得了胜利!滑稽戏变成为正剧!好样的,里普利·吉文斯!

现在天色已经黑了。当然不能让约瑟法小姐独个儿骑马回家。尽管音文斯的坐骑露出不情愿的样子,他依然重新上鞍,陪她一同回去。公主和爱护植物的人—-他们并辔驰过柔软的草地。周围弥漫着草原上丰饶的泥土气息和美妙的花香。密林狼在远方小山上阵叫!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是—-

约瑟法策马靠拢一些。一只小手似乎在摸索。吉文斯的手挑着了它。两匹小马齐步走着。两只手握住不放,一只手的主人说:

“以前我从没有畏惧过,可是你想想看!如果碰上一头真正的野狮子,那怎么得了!可怜的比尔!你陪着我真叫我高兴!”

奥唐奈坐在房屋的回廊上。

“喂,里普!”他嚷道—-“是你吗?”

“他陪我来的。”约瑟法说。“我迷了路,耽误了好久。”

“多谢你。”牛天子城道。“在这儿过夜吧,里普,明天早晨再回营地。”

但是音文斯不肯。他要赶回营地去。一清早有批阉牛要上路。他道了晚安,策马走了。

一小时后,熄了灯,约瑟法穿着睡衣,走到她卧室门口,隔着砖铺的过道,向屋里的牛天子招呼说:

“喂,爸爸,你知道那只叫做‘缺耳魔鬼’的墨西哥老狮子吗?—-就是害死了马丁先生的牧羊人冈萨勒斯,在萨拉达牧场扑杀了五十来头小牛的那只。嘿,明天下午我在白马渡口结果了它的性命。它正要跳起来时,我用三八口径往它脑袋开了两枪。它的左耳朵被老冈萨勒斯用kan刀削去一片,所以我一看到就熟悉。你自己也不见得打得这么准,爸爸。”

“真有你的!”“悄声本思”在熄了灯的寝宫里打雷似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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