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之死：祸根暗藏 不惜死而不得不死

　　南宋政权虽然暂时安定了下来，但外有金兵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再次南下，内有各地溃兵败将组成的游寇整体和农民的反抗武装，极大中兴四将图地威胁着宋廷的统治。在这种状况下，高宗迫不得已抛开压制武将的祖宗家法，着意笼络重用武将。事先最有名的将领就是南渡后的“中兴四将”。其中，刘光世出身将门，其父官拜节度使，他本人早年曾随父镇压方腊起义；张俊和韩世忠都是行伍出身，靖康年间就追随赵构，在平定苗刘兵变中又都立有大功；而岳飞则是资历最浅的一位，但是在短短几年间，他的战功和威名就已超越其他诸将，绍兴四年八月，在收复襄汉六郡过后，宋廷授他为清远军节度使，地位与刘光世、张俊、韩世忠不相上下。高宗是在向金人求和而不得的形势下才重用武将的，其目的只是自卫，并没有北伐规复的打算。岳飞收复的失地，现实是从金人创建的傀儡政权伪齐手上夺取的。岳飞出兵前，高宗晓畅他与其他将领只守不攻的作风不同，专程下手诏，告诫他只需收复伪齐所夺之地，千万不可领兵北上，触犯金人，否则就算立下战功，也定要严惩。这一纸诏书，牢牢地束缚了岳飞的手脚，加上岳家军只有不到三万人的兵力，也无力进行北伐，因此岳飞只幸亏收复襄汉后，率主力退守鄂州。

面对金人的进攻，高宗始终不愿放弃投降求和。尽管绍兴四年以后，岳飞、韩世忠等率军先后击败了金和伪齐的两次南侵，但高宗并不想利用这绝好时机进行北伐，宋军的战果只是为他与金朝议和提供了讨价还价的砝码。就在各地抗金斗争接连取得胜利的时候，高宗派出求和的使臣络绎不绝。绍兴七年年底，宋使王伦从金朝带来了议和条件，金朝要求南宋称臣、交纳岁币，作为互换，金朝答应废黜伪齐，送还徽宗帝后棺木和高宗生母韦氏，送还河南地。高宗得到这个新闻，欣喜异常，屈膝求和的决定更加刚强，他再派王伦使金，与金朝商量具体的和谈事宜。高宗议和的决定遭到了朝野上下的强烈反对，其中几位手握重兵的大将的意见，对于和议能否顺利签定至关主要。绍兴八年八月，高宗召韩世忠、张俊与岳飞入朝，希望说服他们至少不反对和议。张俊向来畏惧金兵，在历次对金作战中都尽力避免与金兵交锋，其为人又善于逢迎，所以马上表态支持议和。而韩世忠与岳飞则果断反对，岳飞更是对高宗明确表示：“夷狄不可信，亲睦不可恃，相臣谋国不善，恐贻后代讥议。”这番义正词严的话不禁使高宗对岳飞心生嫌忌。其实，在此之前，岳飞已经在两件大事上冒犯了高宗。这位抗金最果断的大将个性耿直，在战场上有勇有谋，而在政治斗争中却显得缺少心计，太不善于保护自己。绍兴七年三月，宋廷消弭了“中兴四将”之一的刘光世的兵权，高宗本来答应将刘光世率领的淮西军队拨给岳飞指挥，岳飞信以为真，以为这样一来，自己兵力大增，兴奋之余，立即提出要带兵10万，出师北伐，这主犯了高宗的大忌。高宗一时变卦，拒绝将淮西军队交给岳飞。对高宗的出尔反尔，岳飞十分愤慨，一怒之下，他竟然离开本军驻地鄂州，以为母守孝为名上了庐山。在高宗看来，这种做法分明是要挟君主，但事先金兵的威胁尚在，消弭岳飞兵权的时机并不成熟，因此高宗迫不得已再三下诏，对岳飞好言抚慰，敦促其下山。六月，岳飞返朝，向高宗请罪，高宗表示对其宽恕的同时，引用太祖“犯吾法者，惟有剑耳”的话以示警告，言语之中已经暗藏杀机。

第二件事发生在同年八月。返朝不久的岳飞美意发起高宗早立太子。高宗的独子赵旉8年前夭亡，他又在扬州溃退时受了惊吓，失去了生育能力，但高宗时年才30岁，心里仍抱有生育的希望，此时立太子，在他看来无疑是向天下暴露其难言之隐。宋朝的祖宗家法也规定武将不得干预朝政。所以，岳飞的发起一下又触犯了两大隐讳，更加深了高宗对他的忌恨。这两件事以及在抗金规复上绝不妥协的立场，为岳飞日后的命运埋下了祸根。绍兴八年，高宗与金朝的媾和运动正紧锣密鼓地进行，文武百官的反对之声日渐高涨，只有秦桧尽力支持高宗议和。十一月，金朝“诏谕江南使”张通古与宋使王伦南来。金使的称号中将“宋国”称为“江南”，敌对两国互通信息，应称“国信”，金朝却称“诏谕”，显而易见，这是金人故意羞辱南宋。金人接下来的要求更令南宋臣民难以接受，金使居然要高宗膜拜受诏，奉表称臣。为了苟安偷生，高宗对此并不介意，他堂而皇之地表示：“只要百姓能免于刀兵之苦，朕可以牺牲自己的体面来调换和议。”然而，岳飞手迹天子有此“美意”，臣民们却不愿“领情”，朝廷内外群情激愤，抗议运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声势和范围，临安市民甚至在街上贴出醒目的榜文：“秦相公(秦桧)是细作(特工)！”矛头虽然是指向秦桧，现实上表达出对高宗的强烈不满。尽管高宗恼羞成怒，将反对猛烈的大臣一一贬谪，但面对舆论的壮大压力，他也不能不有所顾忌。十二月，高宗以为徽宗守孝为借口，由秦桧等宰执大臣代他向金使行膜拜礼，接受了金朝的国书。高宗以为和议之事已成，从此就可以安享太平，便大赦天下，给文武大臣加官晋爵。岳飞在接到升官诏书后，当即上书表示拒绝，提醒高宗不可相信金人，并重申自己率师北伐的宏图大愿。高宗和秦桧此时对岳飞切齿怅恨，除掉岳飞的阴谋已经在酝酿之中了。果然不出岳飞所料，绍兴十年五月，金人撕毁和议，再次南侵，岳飞率军又奔赴抗金前线。伴伴随着金兵在川陕、两淮等地的进攻相继受挫，宋军进入战略反攻，岳飞进军中原。他命原抗金义师头领梁兴等渡过黄河，联络河北义师，结成“忠义巡社”，攻取河东、河北州县，以实现他确立的“连结河朔”的战略方针，同时亲自领兵长驱直入，进驻郾城。七月，金将兀术集结大军，从开封直扑郾城，岳家军以寡敌众，大败金兵。接着，兀术又转攻颍昌，岳飞对此早有防范，事先已命长子岳云前往支援，兀术在颍昌再遭岳家军的重重的打击。岳家军乘胜追击，一向打到了距离开封只有45里的朱仙镇。北方义师也纷纷响应，收复了黄河南北的部分州县。金兵迫不得已收回“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慨叹，并打算放弃开封，渡过黄河北逃。岳家军的接连胜利当然不利于高宗和秦桧与金朝重开和议，他们连下12道金字牌，催促岳飞立即班师。此时，数万岳家军因为收复失地许多，战线太长，兵力聚集，而且，其他各路军队也已接到撤军的命令，张俊、韩世忠、刘锜等部陆续班师，岳飞要想在没有后方支援、缺乏友军配合的状况下，孤军深入，收复故土，实是难上加难。在形势和君命的逼迫下，岳飞违心地拒绝了两河百姓要他持续北伐的恳求，奉诏班师。退兵之日，他不禁深深怅然自己的“十年之力，废于一旦”！这次最有希望的北伐就这样被高宗和秦桧葬送了。

绍兴十一年正月，兀术统领近10万大军卷土重来，直攻淮西。高宗命驻守鄂州的岳飞率军支援淮西，但岳飞援军尚未赶到战场，杨存中与刘锜、王德等已在柘皋大败金兵。张俊预备独吞战功，便打发岳飞等回军，不料兀术命孔彦舟回师攻陷亳州，并重创前来救援的杨存中和王德军，当岳飞率领的援军赶到时，金兵已安然渡淮北上。岳飞两次赴援淮西，行动似乎都慢了一些，他向以用兵神速著称，这不能不说是极大的反常。究其原因，第一次据说是事先岳飞正患感冒，第二次则是军队乏粮，其中是否搀杂着对高宗阻挠他北伐的不满情绪，就不得而知了。但不管现实状况如何，这件事依然成为之后秦桧陷害他的口实。淮西之战后，高宗抓紧了削夺武将兵权的运动。因为南宋创建以来，他迫不得已倚重武将外抗金兵，内平游寇，结果造成武将势力崛起，对皇权构成为潜在的威胁。因此，绍兴十一年四月，高宗将张俊、韩世忠和岳飞召到临安，任命张俊、韩世忠为枢密使，岳飞为副使，名为升官，现实是夺去了三大将的兵权，三将所辖军队从此直接听命于天子。接着，高宗和秦桧将迫害的矛头直指岳飞。七月，秦桧死党万俟卨(mòqíxiè)秉承上意，上章弹劾岳飞，他抓住岳飞曾经擅离职守、私上庐山以及没有及时应援淮西等事，大做文章，并把张俊撤除淮东防务的事儿栽赃到岳飞头上。岳飞意识到自己处境邪恶，上书辞职，恳求高宗“保全于始终”，能放过自己，但高宗对岳飞的厌恶由来已久，根本不打算手下留情。仅凭上面的几条“罪状”，尚不足以置岳飞于死地，秦桧又指使张俊胁迫岳飞部下王贵、王俊，诬告岳飞爱将张宪密谋要挟朝廷还兵给岳飞，串通谋反。张宪被押送大理寺审讯，严刑逼供之下，张宪仍然不肯屈招。十分困难等来了除掉岳飞的机会，高宗怎能因证据不足就轻易放过？他决定让大理寺审理岳飞一案。十月，岳飞、岳云父子被投入大理寺狱中，御史中丞何铸与大理卿周三畏奉诏审讯。何铸反复讯问，实在得不到任何岳飞谋反的证据，在审讯时，又看到岳飞背部刺的“尽忠报国”四字，深知岳飞的忠心与清白，便向秦桧力辩其冤。秦桧抬出高宗来，明确通知他：“此上意也。”也就是高宗要置岳飞于死地。何铸愤然道：“我岂是为区区一个岳飞的性命，强敌未灭，无缘无故诛杀一员大将，势必失去军心，决非社稷长久之计！”何铸既然对岳飞下不了毒手，秦桧便奏请高宗，改命万俟卨为御史中丞，锻铸冤狱。岳飞身受酷刑折磨，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申辩的机会，他在狱中悲愤地写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个大字，向高宗和秦桧收回了最终的抗议。听说岳飞以谋反罪入狱，已经辞官在家、一乾二净的韩世忠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他背后责问秦桧，岳飞谋反的证据究竟安在，秦桧答道：“其事体莫须有。”意思是这件事儿大概有吧。韩世忠生气地说：“‘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但是，高宗和秦桧杀害岳飞的心意已决。在高宗看来，除去岳飞，既可以使和谈顺利进行，又能震慑其他武将，收到杀一儆百的效果，真是一举两得。因此，他不惜违背“不杀大臣”的祖宗家法，于绍兴十一年(1141)十二月二十九日，亲自下旨，以毒酒赐死岳飞，张宪、岳云斩首。岳飞自20岁从军，到39岁被害，一生戎马倥偬，战斗在抗金的最前线，时时不忘以规复中原为己任。他领导的岳家军纪律严正，骁勇善战，重重的打击了南侵的金兵。有人曾问岳飞，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太平，他答道：“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的确，像岳飞这样既不蓄姬妾又不营私财的正派官员，在中国现代社会里是非常罕见的。但是，在事先的形式下，岳飞越是廉洁正直，高宗和秦桧对他就越是忌恨，必欲除之而后快。一代抗金名将最终不是牺牲在战场上，而是死于自己所保卫的朝廷之手，不禁令后代之人对他更生无尽的怅然和由衷的崇敬之情。

链接：真实的岳飞：收入丰厚生活简朴感情专一拒纳妾民间流传不少历史人物的传奇故事，许多是后代虚构的。但就岳飞而论，在《说岳全传》和一些戏文中，虽然虚构事迹颇多，但对他的高风亮节其实反映得并不充分。岳飞有一句流传近千年的名言：“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在宋代社会，政界中充溢着崇文抑武的习气，武将被指为粗人。武将能讲出如此言必有中、言简意赅的名言，已属极其不易，更况且是身体力行。他担任高官过后，收入自然颇高，却一向维持着相当简朴的生活。继室李娃有一次穿丝织品，岳飞就一定要她更换为低档的麻衣。他的私财收入是十分丰厚的，却常常化私为公，以私财补贴军用。有一次，以宅库中的物品变卖，造成弓二千张。他遇害后抄家，家中根本没有金玉珠宝，珍贵物只有三千余匹麻布和丝绢，五千余斛米麦，显而易见依然预备贴补军用的。宋代的统治阶层纳妾是很平常的事。如抗金名将吴玠服用金石，酒色太过，咯xue而死。韩世忠不仅纳妾多人，还喜欢欺侮部将妻女，竟迫使猛将呼延通自杀。岳飞的前妻刘氏是在战乱状况下，自动离家改嫁的。他与继室李娃厮守一生。有一次，吴玠属官出差到岳飞军营，对于岳家军中别无姬妾、歌童、舞女等劝酒作陪，颇感惊讶。回去报告吴玠后，吴玠特别为岳飞送来一个四川名姝，并置办许多金玉珠宝做妆奁，然却被岳飞打发回去。岳飞根本不是恋栈的官迷，他频频上奏，都表白了预备功成身退的心迹。“三十功名尘与土”的名句，正是表达他贱视官爵的心态。南宋的百姓对此有遍及崇高的评价，说他“手握天戈能决胜，心轻人爵只寻幽”。岳飞有五个儿子，他死时仅三十九岁，却已是抱儿弄孙的祖父了，长孙岳甫比幼子岳霭大一岁。因年龄干系，真正能随他出入战阵的就只有长子岳云，他对岳云的要求可说是超乎寻常严酷，这应是与力图改正宋军中的各种裙带风式的腐败有关。当岳云依然一名小军士时，在练习时不慎跌下马来，就被岳飞严责一百军棍。岳云年龄稍大，就成为一名十分骁勇的战将。他的兵器不是像演义或戏曲中所说的，是一对铁锤而是一对铁锥枪，军中称他为“赢官人”，意为这个“官人”(官员的尊称)总能打赢。他参加过多次主要的战争，特别在闻名的颍昌大战中，打得人为xue人，马为xue马，全身创伤一百多处，对扭转战局起了重大作用。但岳飞在一般状况下，只报将士们的战功，却对岳云的战功扣押不报，而且多次拒绝上级或天子为岳云加官。岳飞平时不准儿子们近酒，在学习的间隙，还让他们参加农事，理由是“稼穑艰巨，不可不知也”。岳飞强调“正己然后可以正物，自治然后可以治人。”他能很自然地说到做到，是令人佩服的。